十四岁的银杏信使-1️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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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岁的银杏信使

初秋的风带着凉意，卷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，悄悄溜进了晨星中学的图书馆。这里没有市立图书馆的宏伟，却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、带着书本和零食混合气息的活力。张美祺正踮着脚，费力地想将一本厚重的《世界地理图册》推回书架顶层。她身高只有一米四出头，圆润的身材穿着宽松的校服，像一颗努力向上蹦跳的、柔软的糯米团子。鼻尖因为用力沁出细小的汗珠，脸颊红扑扑的。“呼……就差一点……”她小声给自己打气。 “需要……帮忙吗？”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，低沉，带着点青春期男生特有的沙哑，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。张美祺吓了一跳，手一滑，图册眼看就要砸下来。一只同样穿着蓝白校服、袖口挽起的手迅速伸过来，稳稳地托住了书的下缘，轻松地把它推回了原位。那只手的手背上，零星散布着几颗红肿的痘痘。张美祺转过头，仰起脸。映入眼帘的是对方高高的个子，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顶，试图遮住一点脖子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——额头、脸颊甚至下巴，都布满了或红或暗的痘痘和痘印，有些地方还带着结痂的痕迹，皮肤显得粗糙不平。他的眼神飞快地扫过张美祺圆润的脸庞，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垂下去，盯着自己的脚尖，耳朵尖却悄悄红了。他整个人绷得紧紧的，像一张拉满的弓。 “谢……谢谢你！”张美祺连忙道谢，声音因为刚才的惊吓而有点发颤，脸也更红了。她能感觉到周围有同学的目光似有若无地飘过来，这让她下意识地想缩起来。 “嗯。”卢嘉俊含糊地应了一声，声音闷闷的。他飞快地把手缩回宽大的校服袖子里，像怕被什么烫到，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、僵硬地走向图书馆最里面那个靠窗的、光线略暗的角落座位。那里堆着几本摊开的《趣味物理》和《基础电路原理》，还有一本厚厚的硬皮速写本。他迅速坐下，把连帽衫的帽子拉得更低，几乎盖住了大半张脸，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紧绷的下颌。张美祺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，又看了看那本稳稳当当的书，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。刚才那双垂下去的眼睛里，她好像捕捉到了一丝慌乱，还有……一丝和那些刺眼痘痘截然不同的、干净的善意？她甩甩头，把这个奇怪的念头抛开，继续整理书架，但心跳却比平时快了一些。

角落里的物理书和笨拙的银杏

卢嘉俊成了那个角落的“常驻居民”。每周三下午的自习课，他都会雷打不动地出现在那里，埋首于厚厚的物理竞赛书和那本画满了各种电路图、机械结构草图的速写本。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，背脊会挺直一些，握着笔的手指快速移动，只有那时，他身上那种阴郁紧绷的气息才会稍稍散去。但一旦有人靠近，或者不小心对上别人的视线，他立刻又会像含羞草一样缩回去，拉低帽檐，用书本挡住脸。张美祺因为个子小又细心，被老师安排每周三帮忙整理归还的书籍。她渐渐发现了一个规律：每次卢嘉俊归还那些物理书时，书页里总会夹着一片小小的“银杏叶”。那不是真的叶子，也不是买的书签。是用作业本纸剪出来的形状，边缘毛毛糙糙，叶脉是用铅笔歪歪扭扭画上去的，有些地方因为用力过猛还划破了纸。颜色也是用黄色和棕色的水彩笔胡乱涂的，深浅不一，透着一股笨拙又执拗的劲儿。第一次发现时，张美祺以为是哪个捣蛋鬼乱画的废纸，差点扔掉。但鬼使神差地，她把它夹进了自己常用的一本植物图鉴里。第二次，在另一本《电磁学入门》里，又发现了一张同样粗糙的“银杏叶”，这次涂色好像稍微认真了点。第三次、第四次……每一次卢嘉俊还书，必有这么一片“丑丑”的纸叶子。张美祺把它们都收在一个装过薄荷糖的小铁盒里。每次打开盒子，看到那些歪歪扭扭、颜色斑驳的小叶子，她心里就会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，有点想笑，又有点……暖暖的？她开始偷偷叫他“银杏怪人”。而她自己，因为总是耐心帮低年级同学找绘本、讲故事，被几个常来的小孩叫做“故事姐姐”。这个称呼让她在因为身材而有些自卑的心里，悄悄开出了一朵小花。

第七片叶子与树屋的邀请

周三下午，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，在图书馆的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。张美祺正费力地把一摞书搬到推车上，圆圆的脸上沁着汗珠。她眼角余光瞥见那个熟悉的高瘦身影走向借阅台，把几本物理书放在台面上，然后像往常一样，迅速低下头，拉紧帽檐，准备离开。 “卢嘉俊同学！”张美祺鼓起勇气，声音比平时大了一点，带着点急促的喘息。她放下书，快步走到借阅台后，脸颊因为刚才的搬运动和莫名的紧张而红得像熟透的苹果。卢嘉俊的脚步猛地顿住，身体瞬间僵硬。他没有回头，但拉帽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张美祺深吸一口气，拿起最上面那本《趣味力学实验》。她熟练地翻开，果然，在讲“抛物线”的那一页，静静地躺着一片“银杏叶”。这是第七片了。这张叶子比之前的都要“精致”一点，剪得更像银杏的形状了，叶脉是用蓝色的圆珠笔仔细描画的，涂色也均匀了不少，虽然边缘还是毛毛的。 “你的……银杏叶，”张美祺的声音有点抖，她把那片薄薄的纸叶子轻轻抽出来，递向那个僵硬的背影，“又……又落在书里了。第七次了哦。”她努力想让语气轻松点，尾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羞怯。图书馆里很安静，只有远处同学翻书的声音。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。卢嘉俊终于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。帽子拉得很低，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布满痘印的脖颈皮肤。他没有看张美祺，也没有看那片叶子，视线死死地盯着借阅台的桌面，仿佛那里有世界上最难的物理题。就在张美祺举着叶子的手有些发酸，尴尬得想要缩回来时，卢嘉俊突然动了。他猛地伸出手，动作快得有些粗鲁，却不是去接叶子。他的指尖带着灼人的热度（或者只是张美祺的感觉？），一把按住了张美祺还没来得及合上的书页！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，指关节处的痘痘红得显眼。张美祺吓了一跳，手一松，那片纸叶子飘飘悠悠地落回了书页上。就在叶子落下的瞬间，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、明显厚实许多的图画纸，从书页深处滑了出来，“啪”地一声轻响，掉在光滑的桌面上。 “不……不是忘的！”卢嘉俊的声音猛地响起，又急又低，像憋了很久终于冲口而出。他终于抬起头，帽檐下的眼睛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异常明亮，直直地看向张美祺。那张布满痘痘的脸上，此刻涨得通红，连痘印都仿佛更深了。他急促地喘了口气，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：“叶子……叶子是……故意放进去的！给你的！” 张美祺完全愣住了，大脑一片空白。她的目光从卢嘉俊那张通红、布满痘痘却异常明亮的脸上，缓缓移向桌面上那张纸。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，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。她伸出有些汗湿的手，拿起那张纸，小心翼翼地展开。纸上画着一栋……树屋。线条依旧带着少年人的稚拙，但能看出无比的认真。画在一棵巨大的、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上（叶子被涂成了明亮的金黄色）。树屋有木头平台，有小窗户，窗台上甚至还画了个小花盆。里面画着两张小椅子，一张小桌子。最特别的是，树屋外面挂着一个小木牌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：“祺&俊”。图画的右下角，用铅笔用力地写着：“物理实验基地设计图 V1.0 by 卢嘉俊”。张美祺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个细节，从金黄的银杏叶，到小木牌上的名字，再到那两张小小的椅子……一股巨大的、酸酸甜甜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鼻腔和眼眶。她慌忙低下头，掩饰自己瞬间发红的眼圈。她无意识地翻过图纸。背面，用同样用力、仿佛要穿透纸背的笔迹，写着一行字，字迹因为紧张而有些歪斜，甚至有一个字还写错了涂改过：> **张美祺，**> **愿意……愿意和我一起建树屋吗？**> **（当我的实验助手也行！）**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，敲在张美祺的心上。她猛地抬起头。卢嘉俊正紧张万分地看着她，帽檐不知何时被他推上去了一点，露出了光洁的额头（虽然也有几颗痘痘）和那双此刻盛满了忐忑、期待、甚至有点视死如归的眼睛。他脸上的红潮还没褪去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，整个人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，等待着最终的审判。张美祺看着他那张在别人眼里或许“恶心”的、布满痘痘的脸，此刻却只觉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，里面映着自己同样圆圆的、红扑扑的脸。所有的紧张、羞涩，忽然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冲垮了。她没有说话，甚至忘了该说什么。她只是紧紧攥着那张画着树屋的图纸，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。然后，她绕过借阅台，迈开步子，径直朝着那个僵在角落里的高瘦身影走去。她的脚步有些快，甚至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劲儿。卢嘉俊看着她走近，眼睛瞪得更大了，身体僵硬得几乎要同手同脚，连呼吸都屏住了。就在张美祺走到他面前，距离近得能看清他鼻尖上一颗新冒出来的、红红的痘痘时，卢嘉俊像是突然反应过来。他猛地伸出手，动作快得像抢答，一把抓向借阅台桌面——目标正是那片静静躺在书页上的、第七张手工银杏叶！他的指尖带着汗，准确地捏住了那片薄薄的纸叶子，然后像握住什么稀世珍宝一样，飞快地、紧紧地攥在手心里，迅速塞进了自己校服裤子的口袋！做完这一切，他才长长地、偷偷地舒了口气，仿佛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仪式，随即又紧张地看向张美祺，等待她的回答。张美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，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了。她仰起红苹果似的脸，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，嘴角努力抑制着想要上扬的冲动，但那份纯粹的、明亮的笑意还是从眼底满溢出来。她用力地点了点头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得像图书馆窗外的风铃声： “嗯！我愿意！” 她把那张宝贝的图纸抱在胸前，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，带着点小小的狡黠和终于释放的轻松，“……当助手！” 卢嘉俊愣住了，随即，一个巨大的、近乎傻气的笑容猛地绽放在他那张布满痘痘的脸上。那笑容如此明亮，如此真诚，瞬间点亮了他所有的局促和阴郁，仿佛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。他甚至忘了拉下帽檐遮挡，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圆润矮小的女孩，看着她眼里同样闪烁的光，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金灿灿的银杏叶，在他们周围无声地、欢喜地飘落。

—The End 第一章

十四岁的银杏信使

角落里的物理书和笨拙的银杏

第七片叶子与树屋的邀请

Marcus